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驿途的村庄

2001-02-09 来源:生活时报  我有话说

带着黎明的霜风,我来到了底坎尔。

月亮已经隐遁在山背后,太阳迟迟地从海隅爬起,底坎尔的天像是黑晕的绢帛,洇出一片片灰蓝色的天底。

底坎尔位于新疆吐鲁番东南终端,是进入罗布泊地区的最后一个村庄。由于小村坐落在洼地间,海拔高度为零,故有人戏称为“零的村庄”。这里是汉代通往楼兰国的捷径。

村后有一片大沙滩,沙滩北面是平坦的坡地,风把坡地溜得很滑,连突露出地面上的大土墩,也都被风打磨成形态各异的蘑菇状,谁也没想到,这块沙滩上,竟然会有人类石器时代留下的器物。从拾到第一块桂叶形刮削器石片开始,沿着坡地走下走上,双手捧举着早期人类的文明,人已累得喘息不已。过去,只能在博物馆展柜中看到的文物,竟能在手中摩挲细细端详,而且又是这样多。

仔细搜寻这里的早期人类栖居处,哪怕是找到一处坍塌的洞穴也好,然而,方圆50公里的一带没有发现古人类居住的迹象。山谷的水线明显看出退缩的泐痕,猜想,这些以渔猎为生的古代人,在湖水逐渐干涸时,已经远徙他方了吧?

远古的人类,不会有家乡的概念,能生存的环境,就是他们向往和依恋的家园。萍踪不定的居住点是无数次的选择,而故乡是跟随着人四处漂泊的。想到此,觉得人在时空中失重,甚至脚下的沙丘也在游移……

底坎尔村外有一座面积约有3000平方米的烽火台遗址。烽火台遗物已不可寻,只有一户村民保留了几枚铜钱,取来看,上面铸有“开元通宝”字样,证实为唐代烽火台遗址。

汉唐盛世,底坎尔曾是戎马倥偬的驿道,在之后征尘黯销,一带荒芜的沼泽地竟成为野生动物的天堂。当猎户叶海亚于50年代携眷迁徙到底坎尔时,沼泽边只有一间草寮,它的主人是一个游猎者。

以后几十年间,叶海亚的亲族陆续迁来,直到沼泽地变成龟裂的枯塘。昔日的草甸一片片萎黄,以放牧为主的底坎尔村民失去了水草丰美的牧场,而不得不修筑坎儿井,转向农田垦殖。

底坎尔的居民住宅相当简朴,生活节俭,怡然地度过一生。他们养成了素衣粝食的生活习惯,对生活心态平和。

底坎尔是一座移民村,叶海亚老人是第一位村民,1950年从辛格尔迁来。底坎尔气候瞬息万变,我准备起程的那一天,突然刮起了大风,沙尘像烟雾一样,呛得人喉咙如噎如哽,取块毛巾醺些水蒙住脸,不一会儿,毛巾上沾满了沙尘。路是赶不成了,索性盘坐在炕头,听叶海亚讲述他们的家族和身世。

叶海亚的爷爷曾为探险家斯文赫定、贝格曼,中国考古学家黄文弼作向导,在罗布泊地区、孔雀河流域考察。可以说,罗布泊地区史前文化及库鲁克塔格山,孔雀河一带古驿道的发现,潜埋着他的先辈为之付出的辛劳。

离开家乡的路已经很远,在很远的路上是别人的家乡,但一个人把自己看作凭风凌空的纸鸢,苍穹和下面的土地,都是家乡的归去处。而罗布泊苦旅,我是为一路灵风挟持西行,并在路端的村庄里,以陌生的乡情,与底坎尔人相处甚合。

底坎尔的居民起得都很早,在一间幽静的房间里,我同他们一起开始一天的活动。

一位美丽的小姑娘和她的小伙伴们在门口向里张望,看到我一心专注的模样,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。

叶海亚的母亲是村中年龄最大的老人,已经105岁了,所有的村民,在节日的这天都要去给她拜年。老人坐在屋前一张铺着厚毡的木床上缓缓地解开糕点盒,分食物给儿孙和客人,让人感觉到一种家的特殊氛围,一股怀古之情蓦然而生。平静又安详的村庄,没有奢华的语言,但有空旷奢侈的场地和从容不迫的时间,夜阑人静时,有人弹起乐器,一曲未尽,将人们的心绪带得很远,很远……

底坎尔对于来者、去者都是驿站,而它是底坎尔人生存的家园。我们可以忘却,而底坎尔人,这驿站意味着人生的全部。也许在我们内心深处隐藏着对底坎尔的一份恻情,而我们自己,又何尝不是在一个个驿站过来过去,我们见到了无数个驿站,但哪个驿站又是我们自己的全部?

正如来时,离去也很平静,曾见过的美丽小姑娘换上一条蓝色的连衣裙,式样、颜色都很有传统特色,我想一定是她妈妈缝制的,她笑吟吟地把一块桔红色的玛瑙放在我的手心里。

坎儿井很清,底坎尔人心泉是透明的,作为过客,我只是一颗石子,这颗石子甚至在底坎尔人湛蓝的泉水里,激不起一道涟漪。

极目无涯的戈壁滩,车开出了很远,我看见小姑娘站在坍塌的烽火台旁的高地上,漠风中,她的裙子像一面蓝色的旗在飘扬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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